3月10日上午,在土耳其外長恰武什奧盧參與下,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烏克蘭外長庫列巴在土耳其南部城市安塔利亞郊外舉行會晤。這是自2月24日俄羅斯在烏克蘭開展特別軍事行動以來,俄烏兩國迄今舉行的最高級別會晤。
庫列巴10日在土耳其安塔利亞與俄羅斯外長拉夫羅夫會晤後說,烏俄雙方在停火問題上未能取得進展。拉夫羅夫表示,俄願意與烏繼續保持對話。
但無論是停火呼籲、“人道走廊”還是俄羅斯總統普京強調的“三個基本要求”,所有能拿出來的解決方案,在2月24日俄烏全面衝突爆發前都已被提出過。沒有任何方案得到各方步調一致的同意。
在政治人物穿梭往還、討價還價的過程中,局部衝突演變為全面軍事衝突,有限度的軍事行動逐漸升級,歷史名城哈爾科夫的地標建築被炮火摧毀,花園城市基輔中躲在地鐵站、防空洞或地下室的200萬市民即將陷入合圍。
缺少共識?缺乏互信?沒有默克爾式的“橋樑”人物?甚至是世界在回歸“從實力出發”的現實主義?人們提出種種觀點與假說,試圖去分析和研判當下和過去發生了什麼,未來又將有何改變。
莫斯科的目標
“有些人一開始把俄軍看成巨人,現在又把俄軍看成小矮人”。針對西方世界一些鼓吹烏軍“勝利”的言論,美國陸軍退役準將里安近日警告稱,戰場上處於絕對劣勢的依然是烏克蘭軍隊,“他們有兩種可能:被俄羅斯軍隊分割包圍,慢慢蠶食;或者能跳出被孤立和切割的狀態,進行一些‘閃擊行動’。當然,現在他們還有足夠的能力撤退。”
俄羅斯國際事務委員會總幹事科爾圖諾夫表示,從俄方的角度看,當前戰局結束只有三種可能:第一,俄羅斯基本完成其軍事任務,行動結束。第二,俄軍行動在未來一段時間仍遭遇重大阻力,被迫通過談判實現部分目標。第三,外部國家或組織提供了一種比繼續進行軍事行動更有利的選項。
普京通過這次軍事衝突想達到的目標是什麼?除了對烏克蘭提出的三項基本要求——承認俄羅斯對克裡米亞的主權,烏克蘭去軍事化、去納粹化,烏克蘭保證中立地位——俄羅斯在戰前向北約及美國提出的要求主要是排除北約進一步東擴,不在俄羅斯邊境地區部署進攻性武器,且不在1997年後“東擴”的全部東歐國家部署聯軍部隊。
上海外國語大學俄羅斯研究中心主任汪甯指出,本次軍事衝突是俄羅斯的國家安全戰略進入第三階段後的一步。“從俄羅斯的角度看,這是一個被北約圍剿、地緣生存空間越來越小的一個過程,而且到烏克蘭時就不再有退路。”汪寧說,“雖然前蘇聯的加盟共和國很多,但也有三個不同的文化圈,其中俄羅斯、白俄羅斯和烏克蘭被俄羅斯人認為是最核心的斯拉夫文化圈。”
科爾圖諾夫則指出,在鞏固周邊關係後,莫斯科更長遠的目標,是要和這些國家一起,與北約及歐洲國家建立新的歐洲安全秩序。“西方國家對和俄羅斯打交道有很多偏見和保留,有很多制裁,沒有信任。也許基於一個更多邊的機制更容易和北約合作。”
談和的障礙
當前澤連斯基與美方及烏克蘭政府內部分高層的分歧,遠不止拒絕離開基輔這麼簡單,一位曾在烏克蘭政府任職的專家3月5日受訪時透露,對於普京提出的三個和平“基本前提”,烏克蘭政府中的一些決策者並不如外界想像的那樣抵觸。
“中立主要是不加入北約,政府基本同意這個條件。非軍事化在有莫斯科和西方共同協定保障的情況下可以接受。烏克蘭政府不可能承認克裡米亞獨立,但現階段要想實現停火也只能接受現狀。”他說,“真正困難的是,非軍事化等問題涉及憲法修訂,政府必須將談判結果提交議會審議,但當前烏克蘭國內形勢及美方的立場,都導致這樣的協商不可能完成。”
軍事衝突爆發後的一次研討會上,《歐洲之門》作者、哈佛大學歷史學教授蒲洛基表示,2014年以來俄烏的衝突局勢極大地增強了烏克蘭的民族主義情緒。他覺得普京可能沒有意識到,烏克蘭政府“鞏固了拿起武器保衛家園的概念,這成為了烏克蘭軍隊和民眾行動的基礎”。因而,2月24日特別軍事行動開始以來,多數烏克蘭守軍沒有如2014年克裡米亞危機中那樣一觸即潰,這使得俄軍在開戰後的48小時內未能取得絕對優勢。
但這種情緒的升騰,也導致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在就職總統之初曾暢想的“與俄羅斯和平解決爭端”在國內難以得到支持。烏克蘭國家科學院政治分析中心高級研究員洛夫克指出,現在烏克蘭民眾的心理是“反對軍事衝突,期待和平,但拒絕對俄投降”。
除了內部因素,華盛頓也強烈反對烏克蘭政府基於普京提出的條件對俄妥協。3月6日,烏方談判代表、執政黨領導人阿拉哈米亞首次對外披露了烏克蘭可能答應“中立”和“非軍事化”的條件,即未來不再考慮提交加入北約的申請,並可以接受多邊安全保障機制。但他表示,為解決這一問題,烏方還要與俄羅斯之外的其他國家對話。
同一天,美國國務卿布林肯明確了美國政府能接受的“和平方案”:俄羅斯從烏克蘭全面撤軍,以換取美國和西方世界解除部分對俄制裁。否則,美方還可能啟動石油禁運等升級制裁措施。
最重要的博弈尚未開始
以俄烏軍事衝突為標誌性事件,美、歐、俄在正以激烈的方式重構歐洲的軍事、政治,地緣戰略格局,進而影響全球格局的重塑。
2月27日晚,俄羅斯總統普京宣佈,因為“西方在經濟領域採取不友好措施,北約成員國高官對我國發表咄咄逼人的評論”,他命令將裝備核武器的俄軍戰略威懾部隊升級特殊戰備狀態。結合此前一天美國總統拜登宣稱“要麼制裁,要麼‘第三次世界大戰’”的言論,西方世界陷入了冷戰以來的第一次“核恐慌”。
當日,德國總理朔爾茨宣佈,德國今年將追加一千億歐元預算用於軍事建設,且今後每年的軍費開支占國內生產總值(GDP)比重將超過2%的門檻。值得注意的是,雖然身處三黨聯合政府,但朔爾茨在宣佈決定前只和財政部長林德納討論了這一決定,然而聯合政府的其他主要領導人均表示支持這一決定。
就連長期將中立奉為圭臬的瑞士也開始拋棄其在歐洲事務中的傳統角色,對烏克蘭提供了軍事支援,而持普京希望將烏克蘭“芬蘭化”觀點的人驚奇地發現,芬蘭也已步瑞士的後塵。
“歐洲人突然從永久和平的幻象中醒來,然後發現自己沒有應對能力。”在大洋彼岸,保守派政論作家弗裡德曼與國際關係“現實主義”理論的代表人物沃爾茨、米爾斯海默異口同聲地分析稱,一種新形式的“冷戰”即將到來,歐洲文明已經瀕臨戰火,而現實主義的理論將在國際關係中回歸主流,緊張的安全意識將籠罩在人類的下一個十年……
如果將思想者們的爭論焦點拆分成“戰爭回歸”與“歐洲覺醒”兩個命題,前者確實得到了一些證據支持。2021年初時,負責保護武裝衝突受難者的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就發佈報告稱,人類已經陷入“二戰”以來規模最大的人道危機。在2020年的納卡戰爭、衣索比亞內戰和2021年的阿富汗戰爭後,世界上有21個國家正處於較大規模的武裝衝突中,每一場衝突每年至少造成1000名以上的平民遇難。
而“歐洲覺醒”的癥結在於:2021年默克爾辭任德國總理後,沒有領導人能接替她在西方世界與克里姆林宮之間搭建“橋樑”,從而保證歐洲安全秩序的協調。
缺乏領導力的歐洲還將迎來一系列戰爭的“次生災害”。在最近更新的觀點中,沃爾茨指出,歐洲“覺醒”面臨的另一個難題是烏克蘭難民危機。已有超過150萬難民逃往歐洲,更多難民到來的壓力很可能使歐洲重新調整政策,以經濟條件換取烏克蘭非軍事化,從而支援俄烏之間的和平進程。
不論認為俄烏軍事衝突是短期還是長期軍事衝突,受訪專家們都強調,長期政治博弈還沒有真正開始。“現在,俄羅斯的目標沒有減弱,美國的目標也沒有減弱。這種情況持續的時間越長,烏克蘭遭受的損害和痛苦就越大。”沃爾茨說。(據中國新聞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