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年初夏的一天,我再次帶著幾篇新聞稿件,來到成都市軍區機關大院,請曾經採訪過周恩來總理、陳毅元帥等党和國家領導人及開國將帥的新華社成都軍區軍事分社社長肖健卿幫我修改稿件。沒想到我卻向他編造了一個美麗的謊言,但47年過去,我向肖健卿、譚孝珍夫婦的“撒謊”,不但沒讓我感到慚愧,而且還成了一個美好溫馨的回憶。
在肖社長幫我修改完稿子閒談時,我告訴他準備回鄉探家,問他需要帶些什麼東西?肖社長沉思良久,然後不好意思地說:“你們河南的土雞蛋營養豐富,在老家農村如果能買到,就幫我買一些帶回來好嗎?”我連聲說:“可以,可以,沒有問題。”
原來,肖社長的夫人譚孝珍是成都市某軍工廠的機關幹部,在一次撲救因化學物品爆炸而引發的一場大火中,她捨生忘死,英勇救火,致使全身大面積嚴重燒傷,傷癒出院多年後,身體仍然虛弱,需要繼續補養。但由於當時實行的是計劃經濟,物資極其匱乏,在城市購買肉、奶、蛋等營養品,均需憑票供應。我想,譚阿姨為了保護國家財產,面對熊熊火焰,奮不顧身,勇往直前,就是當代撲火英雄向秀麗的再現,她的高尚行為,理應受到稱讚,我幫她買些雞蛋補養身體,理所當然,而且責無旁貸。
我自幼熱愛新聞,1972年底自願入伍來到部隊,經常加班加點,刻苦鑽研,努力寫稿,害怕別人見笑,就常常偷偷寫,悄悄發。但因底子薄,基礎差,不得要領,苦戰一年半,采寫的稿子寄給有關報社和廣播電臺等新聞單位,結果總是泥牛入海。
正當我萬分焦急之時,經河南信陽老鄉——《戰旗報》社通訊聯絡科編輯楊心靈引薦,認識了肖健卿社長,我采寫“頂風冒雪送病人”一稿被《戰旗報》採用,就是肖社長幫我修改的結果,因為這是我在部隊寫的第101篇稿子,也是我入伍後見諸報端的第一篇,激動得我幾天都沒有好好休息。所以,從那時起,只要一有機會,我就會去請肖社長幫我修改稿子。
肖社長待人和藹可親,修改稿子耐心認真,我還常常得到他的幫助、照顧、鼓勵和支持,從此也給我打開了邁進新聞報導隊伍的大門,跟著他學到了許多在大學裡學不到的知識,因此結下了深厚的師生關係,這真誠的師生感情,是用金錢買不到的純潔友誼,直到目前為止,我們還不斷發微信互致問候,互相鼓勵,每次到四川成都,我都要到肖社長家登門拜訪一次……
使我最難忘的是1976年9月9日,全國人民最敬愛的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與世長辭後,我采寫的“化悲痛為力量 變誓言為行動”一稿經肖社長修改後,不但當年的新華社等16家新聞單位相繼採用或轉發,因該稿篇幅較長,成都軍區《戰旗報》由頭版轉4版編發,當時對於基層戰士通訊員來說,實在罕見。
在肖社長等德高望重老新聞工作者恩師的熱心幫助和耐心指導下,我的新聞報導工作也取得了突出成績,曾多次被成都軍區政治部評為先進個人,還被破格提升為營職軍官,1988年恢復軍銜後,我又是第一批被授予少校軍銜。平時在生活中使我深深懂得:一個人一旦失去誠信,不兌現自己的諾言,那將一事無成,寸步難行。因此,我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從小事做起,把幫助肖社長買雞蛋的事當成一項重要任務圓滿完成。
事不湊巧,因上級領導讓我跟隨某汽車團一位副團長到西藏的中、印邊境進行實地採訪,回家探親一事就此泡湯。答應幫肖社長買雞蛋的事怎麼辦?一時讓我犯了難。入伍前父母和老師經常教育我說:“做人不能失言,答應別人的事,就要盡力去辦,許下的諾言,一定要兌現,人生的路才能越走越遠……”但是,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跟隨首長去西藏採訪必須得去。等我從西藏返回四川,已經一月有餘,可探親之事仍然遙遙無期。但是,幫助肖社長買雞蛋之事,我一直沒有忘記,時時都記在心裡。
一次,我跟隨某汽車團修理連連長曹茂,到中國人民解放軍第7436工廠辦理軍車大修事宜,途經該廠附近的成都市東城區沙河堡農貿市場時,看見有人在賣雞蛋,而且還有不少人在購買,我靈機一動,給曹連長說了一下我的打算,他停下車,我便走到賣雞蛋老人跟前。那時私人賣雞蛋不論重量,只按個數收錢。我輕聲問道:“老大爺,雞蛋咋個賣?”老大爺回答:“5分錢一個,隨便揀,找大個的,你自己選。”我說:“我專要小的,而且越小越好,價格不變,你給我選。”聞聽此言,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我,還有一個買雞蛋的人小聲說,這個當兵的,腦殼不會有病吧?哪有出一樣的錢,專要小個兒的呢?這不是吃虧了嗎?
那位賣雞蛋的老大爺將信將疑地問我:“解放軍同志,是不是真的?這是為什麼?”我說:“我答應給對我特別好的一位老師在老家買些雞蛋,因為情況有變,諾言無法兌現,此事如不辦妥,無顏再次見面,我們河南老家雞蛋個兒小,買大的怕老師看出破綻……”賣雞蛋的老大爺聽後連聲讚歎:“要得,要得,我幫你選。”168個雞蛋,一個紙箱剛好裝滿。
按個數計算,應付款8.40元,可是,那位老大爺只收了我8元錢。正巧是我當時一個月的津貼,因為當時參軍入伍第一年每個月的津貼費是6元,第二年7元,第三年8元。我說:“老大爺,您算錯了,還有8個雞蛋沒算上呢。”老大爺說:“我曉得,沒有錯,那8個雞蛋是我送你的,不要錢。再說,我給你撿的全是小個,剩下的大個好賣,我也沒吃虧,很難遇到你這樣的實在人,不愧為人民解放軍……”當我抱起那個沉甸甸的紙箱,依依不捨地離開那位憨厚樸實的老大爺時,心裡想了許多許多。
我把雞蛋送到肖社長家,打開紙箱一看,肖社長夫婦連贊雞蛋新鮮。肖社長笑著問我:“小劉,你探親回來了,家裡老人都好吧?”短短的問話,使我紅了臉,因為我根本沒有回家,而且還給他說了謊話。“都好,都好。”我連聲回答。臨別時,譚阿姨掏出20元錢,無論如何要我收下,互相推讓了好久,實在沒有辦法,我只好收了10元。返回部隊的路上,我禁不住暗暗發笑,心想,這下可好,撒了一個大謊,幫了一個小忙,不但賺了老大爺8個雞蛋,而且還多收了恩師2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