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是一張思念的網

（外六首）

文/遊海

無形。無邊。不可觸碰

曾經用石頭拋打過的水漂

如今還涼曬在村邊的柳樹上

流水，也沒能讀懂它的初衷

樹上的鳥鳴，快樂的童謠

在追尋群山，輕風，溪水的去向

一輩子也沒拉直，村頭的河流

粒粒繾綣的詞句，在鄉音裡滴落

用舊的時光，像唐朝的月亮

隨悠悠的晚風，壓彎了夕陽

風花雪月裡，刨破了黎明

刨薄了黃昏，刨痛了蹉跎歲月

拐杖，再也撐不起它的佝僂

門縫擠痛了風，也擠瘦了月光

燕子們用山泥築起的那個家

裝滿了它的呢喃，我的鄉愁

在他鄉，一次次翻讀芳香的黃土

飽滿的稻穗，和秋天的喜悅

傾情地吐出熟練的文字。

然後把故鄉沒日沒夜地呼喚

泊在異鄉

孤瘦的月，冷冷地掛在空中

一地銀光，格外淒涼

眼淚不是一條河流

世界卻漂浮在月光裡

任寸寸相思，泅渡

無論月光潮漲還是潮落

嘈雜的人都是漂著的

不屑於在夢中停靠

也不在意夢的破碎

這麼多年，我收穫了許多讚美

這麼多年，生活早教會了我守口如瓶

泊在異鄉，我的一雙淚眼

無時不在向家的方向，張望

秋天的蘆葦

蘆葦是秋天的方言

走累了，又被秋風給拽了回來

草葉枯萎，像遺落的流言蜚語

彼此照料，整齊地排列

但一個季節的謀劃，使它們

變成了一個潦草的秋天

秋風，會使樹枝記得

還有落葉的日子。對一棵蘆葦來說

結果也不例外

他鄉的蘆葦，也會成熟，也會凋謝

也有難言之隱。如橫斷的荷梗

變涼的河流，纏緊秋色

一朵朵盛開的葦花

被一陣颼颼的秋風，吹散

變得，一夜淒美

飄落深秋的蘆葦，我不知哪棵

是我，小小的故鄉

我攥著它，使勁地搖

雨的傾述

我知道，我帶不走這世界的一草一木

只能哭泣著，帶走潮濕，煩惱，和愁雲

思念莊稼了，就赤足裸體跑進田野

對著茁壯的秧苗，酣暢淋漓地大哭

讓放牧的羊群，朝我來的方向感謝幾聲

在我心裡，這聲音就是最動聽的獎賞

如果我在來的途中迷失

村裡的雞鳴犬叫，就會像炊煙一樣

迎接我。我心存感激，摸著迷人的陽光

又會禁不住，潸然淚下

廣袤的土地，浩瀚的蒼穹

乾旱的季節，連綿不斷的山河

是我，一滴小小的雨點

一生，奔赴的未來

狗尾草

生於荒山，長在野嶺

不綻放美麗不吐露芳香

在平凡中開始，平淡中萎謝

滿腹心事，鋪滿坡地山崗

單薄的衣衫裹著柔軟的身體

風雨裡揮舞花絮隨風搖晃

它是一株株普通的草，微不足道

它是一句句向上伸展的語言

豐盈，不語。柔韌，執著

偶有微風吹過，獨自羞澀。輕搖

不管是被風吹來還是在鳥嘴裡脫落

它會亳不猶豫抽出兩片蓬鬆的茸毛

與莊稼一起，相互依偎，兌現承諾

它總把頭壓得很低。謙虛。趴伏

雖然卑微，但從不乞憐

縱使富有，也從不張揚

露珠

無數個小寫的我

暫時，寄居在一個星球裡

晶瑩剔透

總是小心翼翼，屏住呼吸

不敢發出哪怕是一點

細微的聲響，生怕那滴眼淚

不小心滑落。踩碎夢想

只希望陽光，心生憐憫

不讓我們苦心經營的家

瞬間蒸發。我們願

化作一陣陣濕潤，去滋養

一朵平凡的花

一棵普通的草

郵寄鄉愁

一切蒼白

似乎全被北風掠走

是誰，劫持一場風雪

冰封了漫天流雲。還有我

棲息的南方小鎮

等一場雪歸來

把一些零星的往事

縫補在一片片雪花上

夜裡，我叫來寒風

酌墨一首充滿感情的詩

把蜷縮的冬夜，捂熱

等到梅花開了，雪花停了

所有的話都說完了

我便把積攢已久的牽掛

連同跌落的鄉音，和問候

借一片雪花，飄向

朝思暮想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