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鬩于牆

舅舅的兩個兒子,一個結婚,育有兩兒一女;另一個單身,無兒無女,命運竟然……

我舅舅有兩個兒子,大的叫陳金華,年過七十,小的名喚陳木托,六十多了,年紀都比我大。

202111月,三弟開車帶我到姥姥、姥爺家看看,見到了兩個表哥。自從考上大學後,我差不多有40年沒有去過那裡了。

姥姥、姥爺去世得早,舅舅、舅媽也在多年前離開人世。

來到這裡,第一感覺是,這裡的變化可以用翻天覆地來形容。記得最後一次來這裡拜年,是翻山越嶺,步行五、六個小時,雖然是冬天,卻累得滿頭大汗。

如今,公路竟然通到村子門口。不過,雖然公路通到村前,但這個地處崇山峻嶺的村子,除了有幾棟三層的樓房外,還有一些破破爛爛的舊房子,讓變化打了折扣……

閒話少說,三弟停好車,我們見到了二表哥陳木托,問他大表哥去哪裡了,他說不知道,漠不關心的樣子。這時,我看到三弟對我眨眨眼,我便打住。

多年沒見,二表哥對我很熱情,帶我和三弟去他家坐。

“這房子不錯,啥時候蓋的?”來到他家,我看到房子有七、八成新,一台彩色電視機開著,裡面在播新聞。沒想到二表哥還關心時事。

“政府幫忙蓋的,每月還給八、九百塊錢生活費。”二表哥說。

“大哥,你看牆上貼的介紹文字。”三弟指著一塊牌子道。

我走近一看,牌子上寫著:陳木托,五保戶,2021年,10704元。

這一萬多元就是每年的生活費。看到二表哥晚年生活有著落,甚感欣慰。

村子離城市很遠,四周都是大山,樹木蔥蘢,空氣新鮮,不過,外出很不方便,公路是通了,但沒有公共汽車,去一趟城裡,非常不易。

二表哥告訴我,他養了幾隻雞,平時做些擀麵杖、鋤頭把子等,拿到街上去賣,可換些錢。一個擀麵杖3元,一個鋤頭把子5元。自家山上樹木多,隨便砍,除了人工外,基本上沒啥成本。此外,他還種些紅薯、花生等。

對二表哥來說,這樣的生活算是充實吧。記得多年前,他經常在我家鄉一帶混日子,不幹正事,有點錢就去賭博,沒錢了,就以我的時任大隊長的父親名義向別人借錢,還不起時都是我父親幫他搞定。久而久之,他的名聲掃地。後來他混不下去了,只好回到老家,幹些農活。聽說有個女的跟他生活過半年多,不嫌棄他破舊的房子,不嫌棄他沒錢,希望能跟他結婚,二表哥一個人浪蕩不羈慣了,不想有個人管他,那女人便離開了。

之後,又有幾個媒人來說親,但最後都沒有結果,不是二表哥嫌女的長得不好看,就是人家嫌他窮。因此,一直到現在,都是單身。

我正跟二表哥有一搭沒一搭聊著,三弟跑來說,大表哥回來了。

“我們過去看看吧。”我對二表哥說。

“我還有點事,你去吧。”二表哥有些不自然地說。

三弟也不勸他,對我說:“大表哥剛剛上山砍柴回來,我們走吧。聽說你來了,他非常高興。”

路上,三弟告訴我,兩個表哥有矛盾,多年了都解不開。他一年來這裡幾次,對他們的事情比較瞭解。

原來,大表哥結婚成家,養育了三個孩子,日子雖然艱難,但一家人聚在一起,有說有笑,很是熱鬧。二表哥,孑然一身,形單影隻。二表哥心裡不平衡,覺得上天對他不公,自己比哥哥聰明,又身強力壯,為何就是沒有女人看上他呢?

在這種情況下,兄弟兩個不時為一些小事爭吵,加之以前大表哥勸說弟弟不要跟城裡的混混們一起不務正業,找點事情做,還勸他不要以姑父(就是我父親)的名義向別人借錢,二表哥根本就不聽,時間久了,矛盾越來越多,兄弟二人勢同水火。

有天二表哥丟了一隻老母雞,就懷疑是他哥哥或侄子偷去宰殺吃了,兄弟二人為此事大吵一架,差點動手。

這件事情發生後不久的某天,二表哥上山砍柴回來,發現放在門口的擀麵杖少了兩個,正好看到兩個侄子一人手握一個在打鬧。

他大聲責怪侄子會把擀麵杖打壞了,賣不出去。侄子看到叔叔生氣了,趕緊丟下擀麵杖跑回家,二表哥拿起擀麵杖一看,果然打壞了。自己費心費力做好的擀麵杖,就這樣被侄子毀壞了,氣不打一出來。

他一怒之下,跑去哥哥家裡數落他不管教自己的孩子,哥哥自知理虧,不吱聲。但二表哥越說越來勁了,哥哥也生氣了,出得門來,給了弟弟一巴掌:“你還有完沒完?”

被哥哥打了一巴掌,二表哥更加憤怒,跟哥哥對打起來。兄弟二人你來我往,你一拳我一掌,打得很激烈,直到哥哥媳婦來把二人拉開。

三弟告訴我,大表哥的兩個兒子長大後,多次說要教訓二表哥,他知道後,及時勸阻:“你爸爸跟你叔叔是親兄弟,做晚輩的千萬不能做傻事,只能勸和,冤家宜解不宜結。”大表哥的兒子最後沒有對叔叔動手,看來是聽進去了。

看樣子,兩兄弟的矛盾到今天也沒解開啊……

來到大表哥的家,看到一棟新的三層樓,旁邊還有間舊房。三弟告訴我,這新房是大表哥兩個兒子出資為他們的父親建的。他捨不得住進去,一直住在舊房子裡,說是要等到兒孫回來一起住新房。

見有生人來,一隻大狗帶著三隻小狗,不停地狂叫。大表哥呵斥道:“到一邊待著去!”幾隻狗叫了幾聲後,乖乖地走到一邊躺下。

“老表,你真是稀客,快坐!快坐!”大表哥將旁邊一個矮凳子推給我,他腰都直不起來了,走路十分吃力,眼睛也基本看不見人或物。多年不見,大表哥老了很多啊。

“表哥一家都好吧?”我有點明知故問的感覺,一看就知道,表哥的生活狀況不大好。聽三弟說,十多年前,表嫂忍受不了貧窮和閉塞,在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丟下三個未成年的孩子,跟一個外鄉人跑了,之後一直都沒回來過。順便說一句,表嫂跟大表哥結婚第二年,跟大表哥來我家拜年,我見過她,長得高大健壯,比大表哥足足高出一個頭。

如今,大表哥的三個孩子都在城裡結婚且生了孩子,沒一個留在老家陪伴他。我不禁黯然神傷。

兩兄弟雖然情況不一樣,可現在的處境竟然沒多少差別。農村人都說養兒防老,積穀防饑,大表哥有三個孩子,一個都不在身邊,年輕時沒多大問題,現在年紀大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就麻煩了。

大表哥跟我聊了一會,就說你們今晚不走了,住幾天再回去。

“你難得來一趟,你坐一會,我去殺只雞”。大表哥艱難地站起身,我說:“表哥,你坐一會,我們等會就走。”

“那不行,你來一趟不容易。”

大表哥起身,打開那間舊房的門,我跟在他後面,往裡面一看,有剩飯剩菜在桌子上,裡面有股濃烈的黴味刺鼻,熏得我差點嘔吐。

“表哥,你別忙乎了,我哥還有事,今天一定要趕回去。”三弟勸說道,大表哥不再堅持要我們留下。

“那好吧,捉幾隻雞回去給姑姑吃。”大表哥拉開雞籠,母雞大約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大表哥好不容易抓到一隻,我說一隻就可以了。大表哥說不行,起碼要抓兩隻,他雙手不停地去抓雞,但無論如何都抓不到。他堅持了一會,我在一旁勸他別再費力了。等過年我來,到時再捉雞。

大表哥氣喘吁吁,停下來。三弟用塑膠袋把母雞套起來放進車子後備箱。

這時,二表哥喊三弟拿些紅薯回去,動身前,妹妹說想到表哥家拿點紅薯,過年時炸紅薯餅吃。

我跟三弟一起到了二表哥家,只見他擰著一個大麻袋,三弟單手提了提,說:“太多了,要不了,留些你自己吃吧。”

“你看,我家紅薯還有那麼多,我一個人吃不了多少,時間長了會壞的。”二表哥指著他家外面那個堆滿了柴火的地方說道,他扒開柴火,露出堆成小山一樣的紅薯。

“既然表哥好意,我們多拿些回去吧。”我說,看到二表哥家紅薯確實很多,便做出決定。

臨別時,我幾次想促成兩個表哥和好,但轉念一想,這麼多年的矛盾,幾句話能解決嗎?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啊,這事得從長計議。

離開表哥居住的村子越來越遠了,我的心情愈來愈沉重,真希望兩家相距不到200米的親兄弟,能早日化解心中的怨恨,安心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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