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朝雲布努瑤長篇愛情敘事詩《喜鵲之歌》
來源: | 作者:藍朝雲 | 發布時間: 955天前 | 481 次瀏覽 | 分享到:

第一部《浴火神侶》

故事簡介


文|《中國東盟·看客中國網》

名譽總顧問   藍朝雲


天,陰沉沉的,寒風呼嘯著。雷——在灰蒙的空中不識時候地炸響(雷:多是在春夏季爆響,冬季基本上不發生),隆隆馳過,銀蛇在峰巔間飛舞,肅殺的氣氛籠罩著大地。


兩百多號衣衫不整、瑟縮著脖子的布努民眾,聚齊在山腳下的一塊空地上。靠近山坡的土台邊,豎立著左右兩根木樁,木樁底部堆積有五尺多高的乾柴枯草。每根木樁捆綁著一位年青人,左樁為男,名叫敢松,右樁為女,名曰珍鳳。此時,魔公手舉火把,正在走向柴草堆。兩情侶對視著,透過各自蒙矓的淚花,看到了他們近兩年情愛的畫面——

枯草低垂,樹葉飄落,荒坡石道上,身材高大、二十歲的敢松肩挎長弩和大刀,斜挎箭筒,匆匆地行走著,不時地抬頭東張西望,尋找獸印和蹤影。突然,他看見不遠的山崖邊,站著一位頭盤彩巾和各種飾品,身穿布努彩邊服飾,胸掛銀、銅項圈的年青姑娘,呆立不久便縱身跳了下來,落在崖底荊棘、藤蔓上。敢松心裡一驚,急奔過去,用手觸摸容貌俊俏的女子的鼻孔,發現尚有氣息,便蹲下身,把輕生者拉往自己的肩背,起立而去。


敢松邊走邊向旁人查問姑娘所住的村寨。背至家中,將輕生者交給其父母親,就悄然離去。


半年過去了,一天,敢松和六名獵手把七匹狼圍堵在三面環山的深谷裡。珍鳳和幾十位寨民站在穀口高臺的岩石上,看著遠處的獵場。獵場裡,敢松倚靠大樹,舉起長弩,搭上箭,稍微瞄了瞄,便抽手松弦。鏑如蝗飛,霎時中的。一隻公狼悶聲而亡,餘下之狼,似乎聞到了箭與人的味道,一起嗥嘯著,狂奔向敢松。



穀口的眾人,發出惶恐的驚呼聲,有的瞪大眼睛,有的張口結舌,有的躁動不安,彷徨欲走……。


敢松快速移位到岩石旁,再發一箭,射中來狼之一,其他獵手也紛紛出矢,六隻狼先後喪了命。


剩下的一隻狼,駐足呆看了一下,嗚嗚鳴叫著,退後而逃。敢松收好弓箭,提刀在手,馳跑後追。狼被追到白崖下,走投無路,轉身撲向敢松。敢松舉刀劈去,幾經搏鬥,將狼砍為兩半。


眾人歡呼雀躍,珍鳳見敢松和獵友收拾狼屍,只好和閨蜜怏怏離開。由於沒有等候到最後,故對敢松的印象很模糊。


冬去春來,三月底的天氣開始悶熱了。珍鳳揮汗如雨,獨自在地裡挖穴種玉米。財主郞斐帶著四名狗腿子路過附近,看見珍鳳便停了下來。郞斐年約五十,家中一妻三妾,但他卻對貌美的珍鳳垂涎三尺。今見珍鳳一人勞作,便產生了搶珍鳳為四妾的念頭。於是,指使狗腿子來到珍鳳的身邊,一邊嬉皮笑臉,一邊動手抓珍鳳。珍鳳驚恐萬分,高聲呼救,但野外一片寂靜,無人應答。敢松尋獵,恰好趕上,射出二箭,傷及兩名狗腿子。同時,他越溝過坎,跑步向前。未受傷的兩名狗腿子,放下珍鳳,張牙舞爪地圍過來。敢松二話不說,騰跳挪移,舉刀削斷一狗子的五根手指,另一狗腿子見勢不妙,慌忙逃去。郞斐憤憤不平,咬牙切齒地指責敢松多管閒事,敢松卻說:此事管定了,下次膽敢再抓人,必遭滅頂之災。郞斐眼露凶光,咬牙切齒,憤恨而去。


敢松起步離開,邊走邊側頭看著珍鳳,心裡掠過一絲疑惑:此女似是輕生者?為了解開謎團,他站定身子,以山歌的形式與珍鳳進行交談、核實,珍鳳心裡雖然佩服和感激敢松,但為了顧及面子而矢口否認自己是輕生者,兩人不歡而散。

 


兩天后,敢松和表妹達莎提著三隻野雞來到珍鳳的家,珍鳳的父親認為禮少物輕,斜著眼睛,裝做不見。母親卻熱情接待,珍鳳甚為疑惑,母親說明原因後,方知慢待了恩人。

吃過晚飯,不經打扮卻容貌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珍鳳召來十多名女友到家中,從密洛陀創世史到社會現實,輪換與敢松互問互答,道道歌題,既考驗對方社會知識和布努歷史認知程度,又增進了友誼。


正當大家沉浸在如潮歌海之時,住在寨西的郞斐踢開珍鳳家的大門,面帶慍色地直入火塘邊,當眾嘲笑敢松、珍鳳的同時,擅自作出與敢松賽歌爭輸贏的決定——每人出題三道,問語在十句以下,答題須在七十句以內,超過此限或答題不對則輸:輸者退出歌場,金盆洗手,永不言唱,如唱,則天誅地滅。敢松沉著應對,在最後一道題上戰勝了郞斐。郞斐不知羞愧,抓住敢松的衣領,舉拳欲打。敢松挺身而起,緊握雙拳,瞪大眼睛看住郞斐。珍鳳急忙起身,怒斥郞斐的非禮,並用力將郞斐推開。郞斐自知理虧,在眾目怒視之下,如散家之犬,灰溜溜地沒入黑夜。

 


第二天淩晨,敢松和達莎辭別珍鳳,經過野外的石林時,走進了郞斐的走狗們設制的埋伏圈。四名走狗先後射出四支箭,敢松機智地用大刀撥開,並選擇敵人換箭之空隙,挺身而出,劈死一人,砍傷二人,但狗子們卻擄走了表妹。


敢松用刀頂住受傷者的後衣領,一路高喊,上百民眾緊跟其後,共同將傷者押至郞斐家大院。郞斐百般抵賴,否認自己是事件的操縱者,並唆使七名家丁持刀拿棍圍住敢松。珍鳳挺身而出,手握利剪,列舉郞斐的種種罪惡,警告走狗們切勿輕舉妄動,家丁們面面相覷而退至牆邊。敢松得到戀人的支持,據理指責郞斐,郞斐卻恃強淩弱,不予理睬。敢松惱怒至極,舉刀欲把受傷者當場劈死。郞斐怕血災入戶,才同意釋放達莎,但又提出讓敢松拿出十塊大洋給死者作埋葬費,五十兩銀毫醫治傷者,且一手交錢一手放人,三天后不交錢,達莎則入室為四妾。敢松怒吼一聲,一個箭步,沖到郞斐身後,抓住郞斐欲砍。郞斐急忙跪地求饒,叫走狗們速放達莎。敢松長刀點住郞斐頸脖,逼郞斐將自己和表妹送至三山五嶺之外才放走。


敢松的果敢行為,深得達莎讚譽,她向敢松道出了自己十六年來對敢松的愛慕、欲託付終生之情,敢松心系珍鳳,婉拒了達莎。回到家,獵友的十七歲妹妹梅英邊舂火麻邊嫵媚地對敢松說:決意與他生活一輩子。敢松聽罷,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半年前,自己尋獵,經過梅英家附近時,失足摔斷左手腕骨,刮傷大腿肉,被梅英哥哥救治,梅英給他熬藥、餵飯、洗衣等,精心照顧了一個多月,敢松沒有忘記這些恩情,但恩情不等於愛情。敢松反復沉思,將自己的難處、想法說給梅英聽,苦口婆心地進行勸導,梅英卻以敢松看不起她為由,跳井自殺。敢松潛入井內救出梅英,以歌教育她,並取得母親同意後,認為乾妹。

 


敢松與珍鳳通過各種場合的對歌,相互愛慕而產生了戀情。珍鳳向敢松說出了自戕的原因:十三歲時,被父親許給鄰村迪滔,十七歲出嫁,到達迪滔家的當天,迪滔高興而喝了三杯酒,突然倒地身亡,自己為此背上了命大克夫的精神重負,受到了背死狗、身子淋人糞尿、撒潑火灰、趕出夫家等各種淩辱。在萬念俱滅之下,選擇了輕生。敢松聽罷,決心護衛珍鳳一輩子,珍鳳感動萬分,按照布努人的愛戀傳統禮俗,扯下自己頭上的九根青發,絞成小團,送給敢松作愛情的信物。敢松亦然,也拔下自己二十九根頭髮給珍鳳,意為二人同心,永久相愛。


一年一度的“祝著節”又來臨,敢松和珍鳳相攜來到銅鼓樁前,邊敲鼓鑼邊起舞,天設地造一對,令眾人羡慕不已。郞斐在熱茶中摻入毒藥,派人端到敢松面前,敢松因口渴,一飲而盡。傾刻間,腹腔如刀攪般劇痛,口吐烏血,昏倒在地。珍鳳驚呼一聲,抽出藏於內衣的利剪,四處尋找施毒者,但作惡人早已逃之夭夭。珍鳳跌坐地泥,把敢鬆緊抱入懷,呼天搶地,嚎啕大哭。郞斐假惺惺地帶著狗腿子,抬來棺材,表白善心,並命狗子們就地掘坑,準備掩埋敢松。珍鳳智破郞斐詭計,喝令狗腿子們住手。敢松的二十幾位元獵友得知資訊,牛角號相呼,迅速趕到,拳打腳踢,打跑郞斐和狗腿子們。獵友中有一位土醫,撐開敢松眼簾看了看,從衣袋裡掏出三粒藥丸,嚼爛後,嘴對嘴地喂敢松。不多久,敢松再次吐出烏血,在哼聲中慢慢地醒過來,發現自己依偎在戀人懷裡,感到無限的欣慰。


太陽落山了,敢松躺在獵友們砍竹搭成的擔架裡,與珍鳳揮手致意,戀戀不捨。珍鳳和閨蜜站在岩石高處,沐浴夕陽,看著心愛的人漸走漸遠,消失在幽谷裡而久久不肯離去。

 


一計不成再生計,郞斐背地裡賄賂蠱家,欲害死敢松而後快。蠱家女藍達桑憑藉年輕和美貌,邀約敢松對歌。傍晚時分,敢松如期而來,正襟危坐于茅屋中堂。心虛膽怯的藍達桑,端著放了蠱毒的涼茶給敢松喝。敢松不知其歹意,接過茶碗,抬至嘴邊,卻聽到達桑的姐姐藍達梁在門外的呼喊聲。呼喊聲未止,人已奔跑進來,一把奪過茶碗,潑入地泥。地泥頓時竄走幾隻小蜈蚣。敢松見狀,揮劍剁為肉漿。達桑眉宇生恨,衣袖內抽出兩根綠色茅草,用力一甩,朝著敢松和達梁疾飛而去。敢松拋出箭筒,截住一張茅草葉,一條銀環蛇被撞,落地而死;敢松急奔向前,弩弓揮去,另一條銀環蛇被弩弦纏住,斷為兩截。達桑之母韋乜妍惱恨交加,不顧羞恥地拋出三片樹葉,各朝著敢松、達梁、達桑飛來。敢松拔刀迎擊,劈斷飛向自己和達梁的樹葉,樹葉紛紛落下,變成節節死蛇。敢松飛身到達桑面前,欲救達桑,但達桑已被蛇咬住,蛇毒迅速擴散,眨眼間倒地身亡,韋乜妍羞愧難當,頭撞柱子而死。躲在內室的郞斐和狗腿子,見事敗露,親自上場,假惺惺地幹嚎幾聲後,按動機關,亮出拄棍下端內藏的銳利鐵尖杆猛刺敢松,鐵尖杆穿透敢松的腹腔皮肉,滲出血串。敢松左手握住尖杆,不讓進入腹腔,右手抽刀砍死一名身後襲擊自己的走狗。走狗倒地後,敢松出刀前劈,將郞斐的拄棍砍成兩節。郞斐見狀,趁亂逃離,敢松拼力甩刀,劈斷另一名尾隨郞斐而去的走狗的頸動脈,頓時命喪黃泉。


郞斐單戀珍鳳,日思夜想,設計種種,均未得逞,不得已,只好收買算命者,走山串弄,四處放風——搶珍鳳為妾。珍鳳父親為收高額彩禮,暗中同意。珍鳳誓死不從,進行種種反抗,招來父親整天的唳罵,哥哥、嫂子日夜監守,不讓單獨行動。珍鳳飯菜不吃,茶水不飲,日漸瘦弱,臥床不起,終成膏肓。敢松從獵友口中得知戀人病況,連夜趕來。可是,珍鳳之父以“男女有別”為由,不讓敢松探視。郞斐幽靈般出現,與敢松訂立“各自救治五天,醫好為妻,醫不好則割頭謝罪”的生死協議。郞斐自報為第一醫治人,可是,五天過去了,珍鳳病情更加嚴重。敢松如期登門,趕走庸醫,用撫慰之詞、天籟之音喚醒了戀人,又到野外套來隻只野雞、鷓鴣等,燉湯熬粥給珍鳳吃,一個多月後,珍鳳終於康復。


郞斐出爾反爾,不履行協議,勾結土匪,綁走敢松的母親,以此逼迫敢松放棄對珍鳳的愛。敢松招來上百名獵友,持刀肩弩,圍攻郞斐之宅,欲放火燒屋。郞斐愛財如命,表示放回敢松的母親。敢松等人押著郞斐,到匪窩救母。可是,土匪置之不理,敢松一馬當先,率眾攻入匪巢,剿滅全部匪徒,救出母親,惱怒之餘,燒掉郞斐舊宅。


郞斐出資雇請羈縻兵丁,進山圍剿布努人,見人則殺,遇屋則燒,布努人血流成河,屍橫遍地。敢松組織小分隊,採取敵進我退、敵駐我擾,各個擊破的戰術,不斷地襲擊羈縻兵,殺死多名將領,搗毀反動基層政權,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


頻繁的反圍剿,使敢松兩個多月沒有見到珍鳳,他從山裡出來,決意去找戀人。在寨口邊,遇見珍鳳之父卜璽。說明來意後,蔔璽陰陽怪氣,罵敢松冒天下之大不韙,抗擊羈縻官兵,造成民眾白骨累累,責成敢松改邪歸正,速向官府自首,以求寬大處理。敢松怒不可遏,攢足勁力,欲將蔔璽踢下路坎,但想到心愛的戀人而克制住情緒,憂傷萬分地離去。


珍鳳得知資訊,叫上一名女友,急趕而來。見到父親,當面斥責,並帶著閨蜜,翻山過嶺去追趕心上人。

 


幽谷檢查站,坐落在兩山之間,十名兵丁慵懶地坐在木柵邊的石頭上閒聊,見珍鳳及女友到來,氣勢洶洶地盤查後,滿臉堆笑,極盡猥褻之能事,並動手動腳,把她們抓往棚房。珍鳳及女友竭力反抗,但勢單力薄,無疑是羊入虎口。


敢松避開大路,跨溝越澗,隱蔽地走羊腸小徑,當他接近幽谷檢查站,匍匐在草堆裡觀察敵情,伺機滅敵時,戀友卻險在眉睫。他看在眼裡,急在心裡,迅速摘下弩箭,拉緊弓弦,放出兩支毒箭。利箭如蝗疾馳,不偏不倚地射中兩名旁觀的兵丁。行兇的兵弁愣了一下,鬆開珍鳳和女友。敢松急叫親人躲開的同時,又射出兩箭,兩名兵丁悶聲栽下。敢松躍過草叢,朝檢查站跑去。奔勢如疾風,舞刀似閃電,一名兵丁在驚怵中剛接招三、四下,就刀過頸脖,身分為二。剩下的五名兵丁轉身就跑,但為時已晚,背後四箭先後到,來不及哭爹喊娘,撲倒在地,黃泉路上做了風流鬼。另外一名兵丁,在倉促中滾下深溝,敢松趕到,幾團石頭砸去,腦漿迸出,見了閻王。


敢松、珍鳳四目相對,淚湧出眶,苦樂現於無聲之中,假若旁無女友,定會緊抱至永遠。珍鳳女友側旁提醒,兩人方知危險仍在。珍鳳拉著女友的手,朝著山裡走去,決意參加敢松的自衛隊,同仇敵愾滅魍魎,但敢松考慮到安全問題而堅決反對,說來說去,珍鳳最後才勉強同意返家。敢松、珍鳳在回家的路上,恨不得拽住太陽,讓太陽停止轉動而與戀人多呆一會兒。可是,時間無情,送至寨口後,女友回家,敢松和珍鳳相抱而立,泣淚異常。情到濃時恨時短,天崩地裂無所懼,淚花串串如傾雨,難訴心中無限愛,兩人唧唧我我,直至暮色蒼茫。敢松轉身離去,四、五丈外珍鳳追來,再次投入戀人懷抱,囑咐來吩咐去,鬆開了又擁抱,如此五、六次。天——漆黑如墨,為了安全,敢松將珍鳳送至樓梯前,才依依淚別。二、三十步外,什麼都看不見了,珍鳳仍倚門旁,久久遠望,悽楚無比。


敢松的百多人自衛隊,神出鬼沒地分為多組,山裡山外結合,不斷襲擊敵兵站,破壞食物運輸線,甚至白日裡停馬縣衙前,射殺門丁和官吏,待府衙兵勇集成隊伍,敢松及隊員們已經馳馬出城。如此多次征戰,迫使羈縻都督倉促收了兵。

 


郞斐派狗腿子給珍鳳的父親送來金條、銀子,企圖收買珍鳳的父親,以博珍鳳的歡心。珍鳳不為所動,趁著夜色出走,去找敢松私奔。


敢松對珍鳳的處境極為不安,決心救出珍鳳,攜手遠走外鄉,尋找心中的“桃源”。他匆匆離家,快步如飛。心有靈犀一點通,兩人不約而同地在半道上相遇,喜淚漣漣,牽手而行。剛踏進敢松家門不久,珍鳳的哥哥帶著郞斐的十幾名狗腿子,闖入茅棚內,綁住珍鳳,砸爛敢松各類傢俱。敢松上前阻攔,並與之發生激烈的搏鬥,終因力量懸殊而受了傷,但仍拄著拐棍去追趕心上人,再次被狗腿子們暴打,昏倒在地。


珍鳳被關進郞斐的黑屋子裡,郞斐在祖宗堂前供物上香,把珍鳳之名納入氏族宗堂內,企圖弄假成真,逼珍鳳就範。準備就緒後,假惺惺地打開黑屋,給珍鳳鬆綁,欲強行與珍鳳“成親”。珍鳳抽出利剪護身,郞斐奪之不得,只好作罷。


珍鳳的父親收下郞斐的“彩禮”,來到郞宅,勸珍鳳與郞斐成家立業,珍鳳怒而斥之,趕走了父親。


第三天晚上,敢松拖著傷體,利用夜幕的掩護,翻牆進入郞斐大院,撬開窗戶,救走珍鳳,但珍鳳卻在跳下院牆時崴了腳,行走不便。敢松背著珍鳳,與聞聲而來的狗腿子惡戰,殺死三名狗子,自己也在搏鬥中身受多處傷而倒在地上。郞斐及走狗們欲打死敢松,珍鳳匍匐在戀人的身上,用羸弱的身軀全力保護心上人。

 


第五天淩晨,珍鳳所在的寨子——巴仰,響起了單調的鈸子聲和呼喊聲:鄉親父老們各注意,今日辰時統一集中寨西口,對兩名私奔者實行火葬。戶戶到場,老幼皆去,一個不少。擅自不到場者,與死者同罪……。


敢松和珍鳳各被綁在寨西口平臺上的木樁邊,腳下堆積著乾草和木柴,他倆互相對視著,眼眶溢滿了淚花,不時發出對唱的歌聲。寒風在狂吼,旋過窪地和坡嶺,搖動千萬株無葉樹木,顛簸叢叢篁竹,發出呼呼的響聲。雷——嘩啦啦地劃過高空,銀蛇電閃,震撼四野,給灰濛濛的山寨增添了無限恐怖的氣氛。


郎斐像鬥勝的公雞,昂頭走上平臺,操起手杆般粗的木棒,朝敢松的全身猛砸。頓時,敢松狂吐鮮血,渾身是傷。珍鳳厲聲喝斥,詛咒郎斐。郎斐色心不死,勸導珍鳳歸順於他,同享富貴。珍鳳視錢財如糞土,對著郎斐的醜臉,狠吐濃痰,然後,又是一番大罵。郎斐怒極,再次對敢松行兇、毆打,直至棍斷。當郎斐操起第二根木棍時,得到資訊剛剛趕到的敢松的母親、舅舅、表哥、表妹和幹妹妹梅英,淚流滿面地沖上平臺,用身體護住敢松,奪下郞斐手中的棍棒,與郞斐互相扭打,不幸的是,卻被維持現場秩序的打手驅走。


敢松十多名獵友此時也來到,他們揮舞長刀,疾呼著躍上平臺,有的看住場面,有的刀解敢松和珍鳳身上的繩索,有的背起敢松走下柴堆欲離去,但他們發現敢鬆軟塌如棉,根本站不起來。原來,郞斐、族長知道敢松有勁力,且會簡單的武功,被捕後,命人用斧頭砍斷敢松的雙肩鎖骨和腳手筋,即使如此,他們也要背著敢松走,但敢松拒絕獵友的好意,像無脊長龍一樣,慢慢地爬向戀人。珍鳳亦快速地扶起他,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族長見狀,強令三十多名打手沖上平臺,與獵友們惡戰。獵友們雖然強悍,但寡不敵眾,不同程度地受了傷。敢松喝令雙方罷手,讓獵友們相扶著離開平臺。敢松與珍鳳緊緊地依偎,打手們用竹條抽打他們,珍鳳站起身,勇奪竹條。後見勢不妙,便匍匐在敢松身上,瞪大眼睛看著打手,發出聲聲抗議。最後,頑強地扶起敢松,相倚著走向柴堆。柴堆上,兩人盡情地親吻,並用手抹盡對方那滔滔不盡的淚泉,讓愛人俊俏、亮麗的面容永遠留在不逝的眸子裡。


母親、舅舅被推至邊坡,指天咒地,譴責天公和人世間的種種不平。霎時,烏雲滾滾而來,籠罩山川、窪地、河流,朗朗晴日變得墨樣漆黑。雷聲爆響得更加猛烈,炸得山石破裂,隆隆而下。人們驚惶著,四處逃竄。族長慌了,急令魔公點火。

 


魔公抖索著雙手,舉起火把,念念有詞,戰戰兢兢地走上平臺,點燃敢松、珍鳳腳下的柴草,煙霧模糊了兩人的身子,但他們的絕唱仍響徹長空:

有幸相遇愛今生,

風雨搖曳雷霆響,

霸主舉鞭舞刀棒,

不能合巹去騰揚,

發不同青心同熱,

生不同衾死同輬。

今日含恨共赴難,

約定百年轉山鄉,

涅槃重生走二次,

搗毀鐐銬滅魍魎,

披霞著彩尋春芳,

馳騁葩園迎朝陽。


敢松: 再見了心肝人兒,永別了我的新娘。

木-嘞---呃,木-嘞---呃,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珍鳳:再見了心上人兒,永別了我的新郎。

木-嘞---呃,木-嘞---呃,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寒風使勁地狂嘯,掀翻了許多樹木和篁竹。敢松、珍鳳互道永別的歌聲蓋過肆虐的風聲。熊熊烈火中,兩隻喜鵲騰地而起,展翼翩翩,繞過樹梢,升空而去。大雨來了,傾盆而下,遍地水流,山洪怒發,摧枯拉朽,滔滔不止。


傍晚,雨住了,寒風卻更加猛烈,雪——紛紛揚揚,飄灑了一天一夜,坡坡嶺嶺、山川窪地,白茫茫一片。


冬去春來,陽光高照,可是,從春至冬,一年四季不見點滴雨水,連續三年大旱,樹木乾枯,溪泉斷流,平川、窪地龜裂條條,不長寸草。農作物顆粒無收,民眾餓殍遍地,賣兒賣女,流落逃荒,甚至出現人吃人的現象。


活著的人們長跪于雷神廟前,祈求雷神降雨,可是,跪破了膝蓋皮,結痂一層層,仍無半點雨滴。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突然醒悟,帶著眾人來到敢松、珍鳳冤死的土臺上,跪拜之後,仰望藍天碧雲,高呼敢松、珍鳳之名:如果密洛陀因為你二人之死而封天河水口,那就請你二人向密洛陀求情,速降甘霖,普救民生吧。敢松、珍鳳得知,不計前嫌,征得密洛陀同意後,敢松搖身變為一條長龍,載著化為喜鵲的珍鳳,飛臨乾旱地區的上空。長龍吸來河源宮之水,廣灑下界,喜鵲站在龍頭,口頌歡歌。它們越過千山萬弄,反復飛播。雷公趕來助陣,像是有選擇性的,疾馳到郞斐、族長、魔公的頭上,轟隆炸響,將這三位惡人劈死。人們歡呼雀躍,匍匐於雨中的泥地,一拜再拜,感謝密洛陀和敢松、珍鳳的恩德。


自此後,風調雨順,大地復蘇,萬物披綠,禾苗茁壯成長,碩果累累,布努人又過上了稍微舒心的日子。



注釋:

①木-嘞---呃,木—嘞---呃;布努瑤語道別詞音譯,“木”:漢語“走”的意思,“嘞、呃”為聲調詞,全句翻譯為漢語“走—嘞———呃”。

 


【作者簡介】

藍朝雲,瑤族,筆名:雲豹,廣西大化瑤族自治縣人。中央民族大學漢語言文學系本科畢業,獲文學學士學位。是世界文學藝術家協會、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中國少數民族作家學會和廣西作家協會、廣西民間文藝家協會、南寧市作家協會會員。先後出版散文集《家》《春》、短篇小說集《天橋》、中篇小說集《山裡人》《瑤山春》、長篇小說《紅絨線》《山弩神威》、敘事長詩《喜鵲之歌》第一部《浴火神侶》和第二部《雙雄神劍》等作品,寫過《紅絨線》等多部電影劇本。散文:《理念堅定了我上大學的決心》收入《新時期中國少數民族作家作品選瑤族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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