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外四首)

文/遊海

麥子一步步接近天空

稻花，玉米，瓜果，青稞草

像一群乞丐，在田硬，在溪澗

相互慫恿，搶食陽光

夏天的腹部，微涼

蟬鳴，作為一種情緒

屈尊在樹上，高歌或低吟

熱浪在路邊隨意鋪開

山風透過樹縫，喘著粗氣

講述的故事裡，有關人與月

清閒，被濃萌深深地遮掩

兩隻大膽的鳥，啄破了黃昏

思緒在枝椏間，生長枯萎

萬物茂盛，雲朵一低再低

時光如洩漏的碎片

隨雷聲，紛紛，遠去

群山已隱

一點點翠綠，慢慢滑進星空

一片黑壓壓的影子，頃刻

都堆積在我身上，讓我

背著回家。如同背著巨大的黑暗

這個，我始料未及

它們與我，像一群老朋友

保持著零零碎碎的幸福

我們一同燜煨著歲月，與黑夜

折疊著白天的褶皺，似乎要

掏盡塵世間所有的落寞和悲憫

雲朵和山風早就清空了陽光

月亮的傾瀉成了致命的救贖

大地如倒掛的蒼穹，不經意間

暴露了鄉愁掩埋的位置。而我

此刻正停靠在它的肩頭

我無法揣度一點光能照多遠

而眼前，群山連綿，漸行漸遠

慢慢地，褪盡了繁華

最後，移動成了一個句點

而我，從此，有了歸宿

與時光對話

終於，你把我雕刻成

一棵皺褶的樹

任由枯槁的年輪

佈滿我的額頭

你賜給我的青春

像一闕小令

伴隨落日，或半竿斜陽

瘦成婆娑

留點縫隙，讓歲月收納

或讓荏苒光陰，一寸一寸

濺濕我所有的任性

都說歲月不饒人

可誰又饒過了歲月

你走過的地方，春光燦爛

我兩鬢微霜，辨不清你的方向

你流光溢彩，我背負蒼涼

摁住黑夜，守望每一束微光

你的天空茂密，繁星閃爍

我想不負韶華，卻無法將你捕獲

在一朵花裡遇見

現在，我必須從冬天返回

讓枝頭的芬芳和我一起轉身

讓所有的目光充滿癡情

向等候已久的春天，頻頻致敬

我們遠遠地望著。微笑

卻不語。它停。我駐足

它倏然飄走。我形影相隨

不知這算不算，我們的一次表白

沒有什麼，比在一朵花裡相遇

更動人心弦。像忘了矜持的少女

讓一江春水，不再寧靜和羞澀

我對一朵花的感動，源自

它的素潔與高貴。我想到的結局

是在每一個早上，一邊

怎樣和一朵花惜別

一邊謀劃著我

另一半的人生

遠方的候鳥

總陪著月光失眠

總惦記村頭那口古井

倚在窗口的明月

我把它低吟

成一首唐詩，或一闕宋詞

漣漪，連一串相思

每一個夜晚，都有

棲息的夢，失散在他鄉

一排排歸雁，在天空徘徊

總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一到年關，我就淚水氾濫

就想起我遙遠的老家

看到柱著拐杖的母親

站在村口眺望

積攢所有的收穫和牽掛

打包在準備好的行囊

隨時，背回故鄉

孝敬白髮蒼蒼的爹娘